雨歇梧桐泪乍收，遣怀翻自忆从头，摘花销恨旧风流。帘影碧桃人已去，屧痕苍藓径空留，两眉何处月如钩。-----_纳兰性德壹五月连天碧，看满山桐花开，星星点点白。近了瞧，白如云霞镶嵌满山青翠之上，似一朵朵云团，似一帛帛素锦，铺天盖地，稀里哗啦奔你满怀。没有拘束，开得恣意奔放，开得痛痛快快。桐花无次第，万朵一时开。我怀疑，那一定是花妖！若不是妖，又怎会如此奔放热烈？若不是妖，岂会在石头缝里岗上贫脊地里魔术一样地生长，寂寞纯粹？它是从地底下冒出来，不，是突然幻变的，没有与谁商量，也不给你喘息的机会，就这么刺啦啦，愣头愣脑地开出一树树的花来，直白无比、张扬无比。花团硕大，无数朵抱成一团，热闹喧嚣在大片绿叶枝头之上，搅得山林里所有精怪人心摇动，心慌意乱。这个时间里我最经不起盅惑了，日日往山上田头跑，着魔症了一般。我本布衣荆钗，眉来眼去的只为了花。捡一篮风吹落的桐花回家晾干做抱枕，做花签，或者什么都不做，只为了看花，只是奔了花而去。所以我愈发怀疑它就是妖，直到那天午后，躺在老房里头凉椅上，迷糊糊做的那个梦。贰她是妖，她知道自己不同于人间女子，只是喜欢这热气生腾的人间，来了便不想走。她也记不清自己从哪里来，又要到哪里去。她每天穿行在山林里，一袭白衣，素足行走，喝露水，吃野果，经常呆在树上。她最喜欢的就是桐子花了，花开之季，就一直留在这里，桐子花下。她会整天看着花，花儿们挨挨挤挤成一团，像极了一张张笑脸，日日不知忧愁，没心没肺地开放，像有无数的快乐从心底往外冒，捂也捂不住。她也似乎快乐得紧，忘了自己从来都是孤单一身，对着从花儿深处爬出来的十根颤微微小蕊，可爱又俏皮，她就想笑，忍也忍不住。离着桐子树不远，转个弯的就有几间芧舍，离着庄子不远，又没有市井热闹气，正适合学子们潜心苦读待考，倒真是吸引了人来住下。那日，他在屋里久坐桌前，读得昏天暗地，乏了神，领了门僮往外走。小经上一绕三拐就走近了桐子树。五月的天已有了热度，日头底下他走久了不免出了身微汗，远远见了桐花，忙奔过倚在树下，尔后寻石块坐下。风送来凉爽伴着花香，漫天花雨，窸窣窣落下，他顿觉神清气爽，浊气远了去，人舒畅不少。微微眯了眼，享受这片刻难得的清闲。突然，一朵花掉在他脸上，他闭眼捻着放了一边去，接着，一朵又一朵的花连接掉下来，痒痒的。他有些恨恨地睁开眼，恼怒这花儿不选时机，扰人清梦。他抬眼四处张望，突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，从树上跃下一名女子，白衣胜雪，衣袂飘飞。瞧她肤若凝脂，两颊略粉，一双眸子又亮又黑，嘴角有两个甜甜的梨涡，眉心上一点红。待他一对上这张明媚的笑靥，满腔火气泄了全无，这满树的桐子花都不如她。她脆生生又笑了，轻轻跃上了树，再无踪影。他愣着，如遭雷击一般，脑子里唯有嗡嗡声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??他失*落魄地往回走，眼前就一直晃着那张桐花般潋滟的脸，耳畔萦绕着那若银铃的笑声。叁第二日，同一时间、同一地点，他出现在桐子树下，可惜等到日暮西山，鸟倦归林，都没见到她。第三日，第四日??日日如此，可他从没断了脚步。惊鸿一瞥，他再也平静不了，害起了相思病来。一直到十来日，他终于见到她。他胆子大得很，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就再也不松手，她咯咯地笑个不停。＂奴家没有名字，没有爹娘兄姊，只是一人。＂＂桐树下认的你，不如就叫你桐儿。＂＂来年四月金榜题名，我必大红花轿迎你，合卺之礼娶你进门。＂??誓言滚烫，直教这世间天地万物失色，只有两双眼里的彼此。＂若负了你，我便如这玉佩落地，桐花沾泥污了去??＂他将玉佩交与她。都道良宵苦短，春光易逝，转眼近了八月乡试，十年寒窗苦读，学子们就等这三年一试。桐子树下，两双手交握不舍分离，她狠狠心，绞下一缕青丝递给书生，珠泪滚滚。她转身跃上树，先不见了踪影。他小心翼翼地将青丝放入里衣胸口处，像是将她放在了心上，回头上路。
肆
书生走后，她便日日在树下等着。桐花早已荼了花事，掉入泥地，她一朵一朵拾着。每拾一朵就是一份想念，望穿秋水、秋水长长。冬去春来，又一年桐花开。她忘了日月，终于等来重逢的时候。那日，他着大红状元服骑高头大马款款而来，后面华盖马车相随。这是他回乡必经之地，他下马歇息，撩开轿帘伸手牵出了马车里的状元夫人，好一个凤冠霞帔，长裙飘带翩然如仙的可人儿。她自树上跃下，不置信地看着他，刺眼的阳光闪着她眼生疼。他也看到了她，却只一眼的心虚闪过便自若。＂乡试拨得头筹，会试榜首，殿试金科状元，赐婚史部侍郎千金，不敢负浩荡皇恩。＂＂莫说不敢违！＂＂日后纳你为妾室＂＂好一个妾室！＂她两行热泪滚滚，自怀中取出玉佩，狠狠摔在地上，宁为玉碎，不为瓦全！她转身不再看他一眼，挺直腰背，赤足飞快向前奔了去。他悻悻翻身上马，带着新嫁娘离去。身后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雨，一地的桐花被风吹了去，沾了泥，零落在雨地里，风呜咽不已。陆春来了又走，雨过又天青，此去经年。桐树依旧年年花开，年年零落，只是奇怪的是，这满山满岗突然长了很多桐树，那是她的眼泪幻变的，一滴落下便长成一棵树，漫山遍野，都是她的悲伤与难过。从此，每一朵笑脸一样的花心里都长了红色的蕊须，血色从花芯底部蔓延上来，像是有了伤心难过事，更像她眉心上的那一点红，让人眼皮突突地跳。她再也没有出现，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。只有年年桐花开，开完就谢，无声无息，繁华落尽，如梦无痕。朝廷依然科考，只怕一样的故事多了，重演了去。日月流转，并不会为谁停留。几十载过去，又一年桐花白了枝头。桐树下来了一位耄耋老者，须发皆白，一脸沧桑。他颤抖着从胸口取出绢布小袋里的一缕青丝，老泪纵横。＂桐儿，是我对不住你??我没有一日心安??你在哪里？＂你在哪里？山林无语，桐树无声，唯有风吹过树梢沙沙响，漫天落花翻飞。柒一激灵，我从梦里醒来，不免伸手摸到脸颊上的泪珠，原来是真的做了场梦，不禁哑然失笑。满纸荒唐言，人间怪诞事。南坷一梦醒，莫笑我癫狂。自己怎地就做了这种梦？人妖殊途，不是一路人最好不相逢；既然已相逢，别做异路人。莫道是妖，不伤天害理，有情有义，只怕比世间一些背信弃义、道貌岸然之徒更加可爱了去。莫不是山上桐花借我言，诉说心意：在灿烂地盛开后，安于凋落的凄凉。桐子花开，盼君归来。视频：沈亮图片：王薇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
